看著周太後糾結無比的臉色，太子忽然放低了聲音，用只有他們兩個人可以聽到的聲音說道：“或者，皇祖母願意跟我的母後說一聲抱歉，那我就放過周家和梁王！”

看著太子那張和袁皇後頗為相似的臉，周太後只覺得一口氣都快要上不來了。

他說什麽？讓她跟袁君媚道歉？笑話，她一個當朝太後，為什麽要向一個死人低頭道歉？她做錯了什麽嗎？

不，她什麽也沒有做錯！做錯的是袁氏！她就不該去調查宮裏的那些舊事，更不該讓皇帝同意讓她的幼弟去袁家軍中！

若不是她調查什麽宮闈舊事，非要幫著那些被先帝冷落的嬪妃們說話，她何至於因為擔心過往夏才人的舊事被查出來，而對她下手？

若她當年在皇帝那裏反對了她的幼弟進入袁家軍，那她的幼弟也不會死！她們周家和袁家，也不會結成死仇！

這所有的一切，根本就是袁氏咎由自取！

憑什麽現在，應該讓她來向袁氏道歉？不，這不可能！

周太後冷硬的神情，顯然說明了她的心思。

太子嘆了口氣，說道：“既然，太後娘娘您也覺得這叛逆謀反之事不得姑息，那孤這就下令，徹查梁王謀反案，但凡有所涉及的官員，全都嚴懲不貸！”

這是要把梁王和周家全都一網打盡的意思了。

“你！”周太後怒視太子，一口氣透不過來，只覺得整個人要暈過去。

“不過，皇祖母您不是還沒有做出選擇嗎？您隨意選一個，孫兒這就可以隨了您的心意！”太子一副輕松隨意的樣子，是真的刺激到了周太後。

她想著，若是梁王父子可以有個一線生機，那說不定將來，他們還可以有東山再起之日。畢竟，他們鎮守西北多年，應該絕不會沒有一點兒底牌的。

而周家，雖然是她的母族，可是卻是割舍了她的幸福才換了富貴，並且還把她所想守護的那個人陷入了地獄。就讓他們暫且也去地獄裏呆著吧！因為不久的將來，她必然也是要入地獄的。

“梁王父子謀反，都是出於周家的蠱惑。周家妄圖外戚幹政，其罪當誅。”太後的聲音幹澀，幽暗。

太子從她的聲音裏聽出了一絲絕望。不過他覺得，暫時有這樣的結果，已經夠了。

畢竟，他還要用這個結果，去刺激周家人，拿到他想要的那些切實的證據。

“好，既然皇祖母是這樣的意思，那孫兒這就謹遵皇祖母懿旨！”太子從善如流的態度，讓周太後忍不住心驚。

他剛剛說的是什麽？懿旨？他的意思是要以她的名義去周家宣旨？這是要她大義滅親的意思？

她居然就這樣親手斷送了周家一族的性命，前程？

周太後臉上的神色此刻格外的難看，悲傷之中帶了絕望和恐懼。

可是選擇已經做出來了，她沒有後悔的餘地。她沒有辦法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兒子赴死。

對著太子，她只有用盡了全身的力氣，喝出了一個字：“滾！”

太子對她的呵斥無動於衷。

當初周太後加諸於他母親身上的一切，他如今都還給了她！

當年的袁皇後在知道父親身死，兄弟失蹤之後有多痛苦，那麽，周太後此刻的心情應該也有多痛苦吧？不，她應該會比袁皇後更加難過，因為那道抄家滅族的旨意，是她親自下的。

這錐心之痛，她想必更加難以承受。不過，就算再難受，她也必須得承受著！

當年的那些事情，她做下來的時候，可是沒有留下半分餘地。

若不是父皇對自己的一力呵護，只怕如今世上根本就沒有自己這個人存在。

太子在周太後忽然歇斯底裏的痛哭聲中，走出了周太後的寢宮。

聽到周太後命人過來宣布的懿旨，周大老爺有一瞬間的楞神。

一向對自己和周家維護有加的長姐，居然忽然之間把梁王謀反案這麽大的事情，一股腦兒推到了自家身上？

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為了維護長姐的聲譽和利益，前天他才剛剛親手殺掉了結發妻子和嫡次女。

而她居然不管不顧地，就這樣把所有的罪過都推給了自己？

看著周大老爺不可置信的臉色，被太子委任了過來宣旨的公公對著周大老爺，善意地提醒道：“周大老爺快接旨吧！太後娘娘知道了天香樓的掌櫃姓江之後怒不可遏。氣的吐血不止，這懿旨是她剛剛醒過來之後親自下令頒布的！”

聽到這句話，周大老爺眉心一跳，終於知道了問題的癥結所在！

當初那件事情，他也覺得父親做的有些過火。可是，偏偏父親太害怕出差錯，所以非要命人毒啞了那個秦四郎，又戳聾了他的耳朵，把他關在天香樓裏做燒餅！

只是這件事，原本很是隱秘，他自認為在太後娘娘面前，也一直都瞞的天衣無縫，怎麽就走漏了風聲，被她知道了呢？

況且時隔多年，怎麽周太後居然還是對秦四郎沒有忘情麽？

為了一個小小的賣蔥油餅的貨郎，居然就要對自家人下這樣的黑手！

想想這麽多年，他們周家為了這個姐姐在宮裏的地位穩固，明裏暗裏幫她做了多少事情？

誰知道事到臨頭，她居然為了外人，為了兒子，就置他這個弟弟於不顧！

既然她不仁，就休怪他不義！

“臣周義安接旨！”周大老爺幾乎是顫抖著雙手接過了太監手中的懿旨。

然後，他又跪了下去，對著太監道：“關於梁王謀反案和周太後，臣有重要的內情要向陛下匯報！”

過來宣旨的太監顯然並沒有想到周大老爺會有這樣的表現。不過，他臨行自然是得到了太子的特殊關照的，所以並不是特別的吃驚。

在命跟隨他前來的禦林軍將周家老小都收監之後，他就特意把周大老爺帶走了。

此刻，在京城煊赫了數十年的周家府邸，終於徹底的沈寂了下來。周家的家人奴婢，全都變作了官奴。一些重要的管事人等，都被太子下令另行收押，目的自然是要審出周家同謀反案之間的千絲萬縷的聯系和證據。

周家倒臺，朝野俱驚。滿朝文武，誰也沒有想到，最終絆倒周家的，會是周太後自己！

所有跟周家關系密切的官員，此刻全都是惶惶不可終日。

而此時，太子卻及時出面安撫眾人。朝廷正當用人之際，絕對不會是非不分，隨意對官員們定罪。若有自行投案者，可以減輕罪行，檢舉揭發者，則視檢舉揭發的事情輕重程度，為其免罪。

一時間，太子的書案之上，紙片紛紛。都是檢舉關於梁王父子謀反案和周家罪行的書信。

而周大老爺，在被關押進了刑部之後，很快就被安排在了一個單獨的房間，由太子帶人親自審問。

一朝從錦衣玉食，淪為階下囚。周大老爺顯然從來都沒有想過，自己會有這樣的一天。

不過此刻他胸腔裏滿是仇恨和絕望。

在太子面前，幾乎不用太子多問，他就從周太後入宮開始說起。說到周太後怎麽換了夏才人的孩子，具體時間，怎麽換法，他都交代的清清楚楚。然後，又說起周太後如何對付了袁皇後，怎麽設計，如何讓袁皇後病死。

接下來就是周太後如何縱容梁王，私自在西北操練兵馬，調用戶部的糧草去西北屯兵。

對於當時梁王如何聯合周家對付袁大將軍這些事情，也都交代的很徹底。

而對於謀反案，更是事無巨細，全都交代的一清二楚。

包括他們如何定計，打算怎麽發兵，怎麽起事。梁王又是如何做下了兩手準備，諸如此類，不一而足。

跟在太子身後，負責記錄的官員，對於周大老爺這樣的配合感到詫異。

他想不通，周大老爺為什麽會這樣子輕易，就交代了自己的罪行。不過，按照他的交代，和朝中那些官員們的互相檢舉。梁王安插在朝中的人手，幾乎已經被揭開了九成了。

至此，梁王謀反案，太子已經完全掌握了主動，也拿到了之前他一直想要的那些證據。

接下來，在周太後面前，太子出示了他的辦案成果。

看到那些被周大老爺吐露出來的白紙黑字，周太後整個人都是蒙的。

若是到了這個時候她還看不出太子是在耍她，那她也算是白做了這麽多年的太後了。

她指著太子，氣的鼻子都要歪了。

“你這是什麽意思？嗯？不是說你會放過梁王麽？有了這麽多證詞，你說梁王如何脫身？”她簡直被氣的要抓狂了。

“皇祖母，我是照章辦事的啊！之前我沒有證據，當然不可能治罪梁王，如今證據確鑿，若是我不治罪梁王，這朝政還如何維持？”太子說的順理成章，而周太後已經被氣的再一次要暈過去了。

翌日，太子在朝堂上當眾宣布了梁王謀反罪名成立。並且將周大老爺的證詞當眾展示。

看到周大老爺的證詞，朝堂之上一片嘩然。誰也沒有想到，居然周大老爺會將舊事一一招認的這麽清楚。

而太子把周大老爺的證詞公開的同時，到底還是有所保留。

太子將她換了皇帝的這一段暫時隱瞞了下來。畢竟，事關重大，他也不想就這樣貿然行事。

雖然他隱藏這件事情，可是這件事情卻成為了一個公開的秘密。幾乎所有在朝的大臣都知道了這件事情。

這個消息對於周太後來說當然絕對不是一個好消息。

原來的太後黨，此刻也紛紛倒戈。笑話，誰不是為了富貴而去。如今看著沒有利益可圖，原本的太後黨自然沒有幾個人願意堅持。

而以前為梁王說過話的那些大臣，此刻都希望大家患了失憶癥。最好沒有人再記得自己曾經為梁王說過話。

眼看著周家倒臺了。說不定下一個輪到的就是自己。一時間，原來的太後黨和梁王黨，人人自危，全都擔心周家的結局會輪到自己頭上。

太子宣揚了周大老爺的證詞，這個消息同樣也傳到了梁王的耳朵裏。

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件事情真的發生了。周大老爺這是瘋了嗎？他知不知道這樣做是將自己陷入萬劫不覆的地步？

明明如果保存實力，他也未必沒有力氣可以再拼一次。偏偏周大老爺明顯是在自毀長城。

如今到了這個地步，他在這個監獄裏還有，哪裏還有任何翻盤的機會？

周大老爺究竟是為什麽要這樣死咬他不放，他怎麽想也想不通？

他再怎麽樣他不會想到這件事情居然因太後而起。

太後的初衷是為了保護他。最終卻造成了徹底毀了他的結局。

原本他還想在獄中遙控指揮。因為他已經深陷了監獄。可以迷惑太子。然後再買通監獄中的人，以及他自己原本的線人，遙控指揮西北軍和東北的人起來造反。

到時候西北大亂，太子必然要集中精力對付叛亂。

那時候他就可以趁機設法出浴。然後他還可以從京中裏應外合。

這個樣子，他說不定還能徹底扳回敗局。

如今到了現在的地步，人心已經散了。他簡直就是癡人說夢。

“哎，天要亡我。”坐在地上的梁王面色憔悴。他一直這一生的希翼已經完全成為了泡影。

浮生若夢。梁王想起了自己從小在宮中生活的日子。也想起了那麽多年自己在西北的生活。

忽然之間發現他自己是有多麽的癡和傻。如果他沒有起這個奪得天下的野心。在西北，其實他就是當地的土皇帝。天高皇帝遠，他是當地真正的話語者。日子過的要多逍遙有多逍遙。

其實這就是他跟妻子追求多年的生活。可是現在，他卻為了追求一個皇位，而將這一切視之為虛幻。

所有的東西都是要到失去了之後才覺得可貴。梁王是想自己當年的生活，就發現自己想要逐鹿中原的夢是多麽的可笑。

他究竟是怎麽會做出這樣的一個夢的呢？他有些迷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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